战乱下的叙土平地(战乱下的叙土平地是什么)

【编者按】:2023年2月,在土耳其和叙利亚发生的大地震引发了全世界的关注。在最新一期的“禁止携带”播客中,自由摄影师LiYanan通过分享自己过去在当地的一些故事和经历,尝试为听众描述出土耳其和叙利亚城市的真实样貌。

我想以自己的行记去诉说中东腹地。2022年6月,我进行了一场土耳其东部的公路旅行,我在这次旅行中恰巧穿过了地震核心区的许多重要城市。当时我在伊斯坦布尔第一个落脚的城市是加济安泰普。这个城市的位置比较特殊,它位于土耳其西部的安纳托利亚高原和东部库尔德人区域之间的交界处。我从这个城市租车,开始了我在土耳其东部的公路旅行。这趟旅行主要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沿着土耳其和叙利亚,以及伊拉克的边境去旅行。我选择这一路线有两个原因:首先,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地区是一片比较独立、发达的区域。当地的治安也比较稳定,甚至很多西方人会选择在那里进行徒步旅行。第二,是因为它有极好的自然风光;但是隔开一个国界,向西进入叙利亚就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国界的两端,截然不同的生活

叙利亚的北部是整个叙利亚最支离破碎的一片地方,盘踞着各个武装力量,再加上土耳其的一些政治干预,导致当地的情况非常复杂。一个国家的版图可能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我拿到叙利亚政府军的签证,我还是不能去叙利亚北部,因为那里分了很多区域,有库尔德武装,叙利亚自由军的武装区域,再往西还有各种小的武装派别。随着不同武装势力盘踞地区的变化,所谓的版图也在不断地改变,包括它跟南部的政府军在区域上的角力也是不断变化的。在某一个时间段,北部的区域会形成相对稳定的状态,允许外面的人进入其中。

离开加济安泰普后,我去往了土耳其和叙利亚的边境,那里的戒备非常森严。隔开很远的边境飞地设有重要的军事设施。我到达边境的那天,风特别大,叙利亚和土耳其边境的荒漠吹起了巨大的沙尘,导致能见度很低。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的面前设有人工建立的铁丝网和水泥墙,它隔开了我身后的土耳其和我面前的叙利亚。在我们的印象中,叙利亚战火纷飞、支离破碎,到处都是武装力量。而土耳其则是一片祥和的农业生产,有一些很小的村庄,大家过着安逸的生活。仅靠人工的设施隔开的两个世界,却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状态。

之后的旅行中,我也是尽量贴着边境线走,往东来到幼发拉底河边。尽管经历了7000多年的变化,但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依旧流淌着。在河边逗留片刻后,我去往了沃尔法。我对沃尔法有着很好的印象:进入沃尔法之前需要驶过一座横跨幼发拉底河的桥梁,过桥之后就进入了建在山上的沃尔法老城,这座城市错落有致,到处都是很小的房屋,远看时满是星星点点的灯光,非常有梦幻感。虽然进入古城后,我发现这些星光是当地建在小山坡上的破败的房屋,但当它们形成一个整体时,会给人很棒的视觉感受。

令人惋惜的是,这座城市在本次地震中受损严重。据报道,当地的很多房屋倒塌,无数的生命因此丧生。我脑海中一直存在的画面是我把车停在幼发拉底河的河边,去拍摄错落有致的老城,有两个小孩在一旁踢足球。回归到此刻的现实,那些房屋可能已经在地震中倒塌了,那两个踢球的小孩不知道是否还安然无恙。我印象中保留的是这座城市完好的样子,而此时此刻新闻报道里的惨痛画面,让我很难将两者直接联系起来。

回看我途经的幼发拉底河,我发现它在叙利亚相当于一个分界。幼发拉底河以西的局势非常混乱。土耳其的边境有一个狭长的反“L”型的地带,它包裹了阿勒颇北部直至土耳其边境的区域,很多不同的武装力量占据了这些小据点。而阿勒颇西边的伊德利卜一直是反政府军的重要根据地;在伊德利卜以西,土耳其和地中海交界的部分,即安塔基亚也在这次地震中受损严重。幼发拉底河以西的这些区域,则被各种武装控制的。很多新闻表示,伊德利卜目前接受的国际救援为零,只能靠自救,这是因为该片区域支离破碎,任何的国际救援机构都难以进入其中。面对如此大的天灾,该地却因为被不同派别、不同武装控制,导致国际救援无法进入其中。作为对比,所有的国际救援都可以直接进入土耳其本土。在国界的两端,情况却是截然不同。

在之后的旅行中,我沿着沃尔法向南走,来到边境线。进入边境线后,我看到了小城市阿克恰卡莱,它同时也是一个边境口岸。它对面的叙利亚城市有着一个拗口的名字:泰勒艾布耶德。在这个口岸,我看到了土耳其的国旗,和对面悬挂着的叙利亚反政府军旗帜。我突然意识到,我对面的叙利亚并不是大家所熟知的叙利亚,但它是被库尔德叙利亚包裹的一个狭长地带。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我都觉得要搞清楚这一片的各种政治派别,各种武装分散力量,还有它经历过怎样的动态演变,真的是一件极其耗神的事情。

战乱下的叙土平地(战乱下的叙土平地是什么)

本文图片均为本文作者 Li Yanan拍摄

战乱下的叙土平地(战乱下的叙土平地是什么)

土东废弃的叙利亚难民营

被遗弃的难民营

离开这个口岸之后,我在沿着边境线向东的途中路过了杰伊兰珀纳尔。在这个城市附近有一片巨大的白色区域,那是叙利亚的难民营。我当时非常好奇,想着能不能进去看看。一下车之后就感到了酷热和大风,太阳晒得我简直站不起来,加上那些白色的帐篷的强烈反光,让我在无人的难民营里走得晕晕乎乎。我看到了很多家庭留下的帐篷。因为我之前去过黎巴嫩的叙利亚难民营,所以我知道那些帐篷的结构:一进来有一个简易的换鞋处;往后有一个布帘隔开的地方,是他们的起居室,一家人的所有生活都在这小小的起居室里完成。其中的一些起居室里还铺着地毯,能感觉到他们走得很仓促。相比较而言,在黎巴嫩的难民更像是一种被“散养”的状态,可以和国家产生更多的联系,有时候还能获得一些简单的工作。但在土耳其和约旦的难民没法去工作,只能接受国际的救助。我知道难民营因何而建立,难民营的人来自于哪里,但此时他们何去何从,我却完全不得而知,只留下眼前这一片巨大的、被废弃的难民营。

截至2023年,叙利亚内战已经打了12年。虽然目前大部分区域看起来趋于和平,但我们仍不能说叙利亚已经完全摆脱战乱。在这12年的内战中,叙利亚产生了680万的难民,很多人去往了周围的国家。直至目前,欧洲仍然没有能够解除叙利亚的难民危机,以土耳其和黎巴嫩为首的邻国接收了大量的难民。但土耳其的民众现在对难民有着很大的情绪,他们不想再接受难民,也不想让叙利亚难民在自己的国家生活。着眼现实,在土耳其的叙利亚难民不能跟社会进行接触,所以土耳其陆续把很多难民赶回了他们的家乡;或在没有为他们找到安顿之处的情况下,将他们赶走,眼前废弃的叙利亚难民营也因此而生。

有时候,一些国际救援组织有一套国际化的运作方式,但在面对不同的国家、接手不同的人群时会产生不同的阻碍。土耳其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联合国难民署等机构积极地参与安置了叙利亚难民,但这些叙利亚难民毕竟是出现在土耳其的领土之上,土耳其的政府也有权去干预这些难民的生活。最终,这种干预的结果,就是把这些叙利亚难民全部清走。所以,我们无法通过一些片面的消息或新闻去了解这些苦难,它背后有着庞大的背景、复杂的系统,也存在很多微妙的变化,甚至一些实时的变化才造就了我们在某一个瞬间看到的结果。

震后的土耳其:脆弱的城市与无处言说的伤痛

离开叙利亚难民营后,我继续向东,来到了土耳其东部的小城市努赛宾过夜。我曾去过努赛宾对面的叙利亚城市卡米什利,印象中当地居民区的楼房比较破败,基础设施也比较简陋。相较而言,努赛宾的房屋建筑就要精致得多。不过最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在卡米什利和努赛宾边境线中间的飞地区域,竟然有一片极小的罗马遗迹。一边是平静的土耳其东部,另一边是战火纷飞的城市,中间竟然被一个古罗马遗迹相连接,出现在一个空间内,非常不可思议。

随后我继续向东,路过了小城市吉兹雷,往它的东南方向走一点,就会进入土耳其、伊拉克和叙利亚三国交界。在这里,流淌着两河流域中另一条重要的河流:底格里斯河。它流经伊拉克腹地的一些大城市,其中不乏一些充满悲伤的城市,比如北部的摩苏尔。离开三国交界处继续向东走,就会进入伊拉克和土耳其的边境。土耳其对伊拉克和叙利亚的边境线的不断蚕食,让这两个国家的边境线持续模糊。

在这次的旅行中,我走过了地震之中土耳其的几个重要城市。我当时就意识到,那里的房子太密,也太脆弱了。比如马拉蒂亚有许多很窄的街道、很密的楼房。一楼大多是店面,仅有一些很细的立柱,上面则是密度很高的居住楼层。在我看来,这些楼房太脆弱,完全无法提供安全保障。在这次地震中,当一楼的承重墙和立柱垮塌后,上面的楼层整个坍塌下来,里面的人几乎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包括加济安泰普在内,许多地震核心区的城市受损严重。虽然加济安泰普的房子看似质量很高,但在这次地震中同样遭到了严重损毁。这种劣质的建筑出现在土耳其这样一个地震频发的地区,很容易导致人民失去对政府的信任。

另一个让我感触很深的点,是我在加济安泰普市中心参观的泽乌玛博物馆,它是全世界最大的马赛克博物馆。在幼发拉底河或底格里斯河修建水坝的时候,很多重要的罗马遗迹和古希腊遗迹被淹没,泽乌玛博物馆抢救性地搬迁了许多具有文物价值的文物,其中最著名的是大面积的马赛克画。在听到地震的消息后,我感到非常无奈和惋惜,土耳其政府挽救了许多历史的文明,却无法保障当地人的安全。尤其是在得知很多人是被活活埋在建筑之下,这种惨状真的是让人感到悲伤而无奈。

被中止的重建:如何记住叙利亚的伤痛?

和土耳其相比,叙利亚的情况更令人悲伤。土耳其可以允许国际救援队直接进入,而叙利亚的很多地方却无法进入,后者在这次地震之中也显得更加脆弱。在2018年的年末,我曾前往叙利亚进行一场重要的跨年,那是大马士革结束内战之后第一个跨年。在2019年的第二天,我离开了大马士革,去往叙利亚最北边的重要城市阿勒颇。

阿勒颇老城

在2019年初,叙利亚最重要的M5号公路中的一部分是禁止通行的。这条公路以最近的方式连接了从阿勒颇到哈马到霍姆斯,再到大马士革的道路,是极其重要的主干道。当时这条路只能走到哈马,我必须绕开哈马和阿勒颇之间的一小片反政府军控制的区域,向东绕上百公里,从阿拉伯东边进入阿勒颇市区。那也是我第一次走黎凡特地区的腹地。那里虽然荒凉,但特别像一片高原的平地,甚至有点像东非的草原。因为黎巴嫩、大马士革,包括阿勒颇周围都是大面积的山地,这片平地的地貌反而出乎了我的预料。

从城的东边进入阿勒坡,行驶在阿勒坡老城的街巷之内,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石头房子组成的狭窄小巷,偶尔有人在巷子里穿梭。阿勒颇老城是一个完整保留下来的中世纪老城,它的规模和建筑完全不输耶路撒冷和大马士革中心的老城,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义为世界文化遗产。但它也是唯一一座被现代战争摧毁的历史古城,整个城市已经沦为战争废墟。我在城中看到的一切都是残垣断壁,无论是新建的建筑,还是中世纪遗留下来的老城,全都有被现代战争摧残的痕迹,这些都是阿勒颇的现实。

当时距离内战结束没过多久,阿勒颇刚刚迎来和平,还没有进行大面积的战后修复或清理,很多战争痕迹仍然存在。走在街上能看到破碎的公交车和坍塌的房屋堆,在战争中划分战区用的人工屏障仍然随处可见。我可以自由进入每一栋楼房,房间里的日常用品被战争的残骸所覆盖。因为战争,人们的生活戛然而止。更让人心碎的是,遭受战争冲击的孩子们不得不在这样的环境中继续生活。

一些极具意义的建筑也遭到战争的损坏。在阿勒颇的老城里有很重要的建筑群体、世界文化遗产:老城的巴扎。2019年初,叙利亚政府也开始着手重新修复被战争摧毁的老巴扎。在老巴扎外面是倭马亚清真寺,相较于大马士革的倭马亚清真寺,老城的这座清真寺的样貌可谓“惨痛”。巨大的、倒塌下来的建筑体可能是宣礼塔的上半部分,坍塌在阿勒颇倭马亚清真寺广场的中心。叙利亚到处都是这些令人无法接受的空间事实。看的时间久了,甚至会感到麻木。

霍姆斯战争废墟

不过最让我震惊的战争废墟并不在阿勒颇,而是在霍姆斯。霍姆斯是一个现代城市的战争废墟,有着中东式的街区,大面积的居民楼残骸,当它矗立在你面前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座纪念碑。在真正目睹了霍姆斯的战争废墟后,我觉得任何电影的布景都比不过真正的战争废墟所呈现出来的冲击感。站在那样倾斜的房屋里面,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不知道该怎么下脚,甚至于会担心它下一秒就会坍塌,这是任何虚构的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阿勒颇在我心目中意义重大,但霍姆斯在视觉上对我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因此我会认为相较土耳其而言,在本次地震中更为惨痛的是叙利亚。当然,在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但由于掺杂了政治因素,叙利亚民众的情况会更为艰难,他们能获得的国际救援也更有限。一旦错过了救援的黄金时间,民众就错失了最好的获救机会。叙利亚的民众一度处在战争之中,又遭遇了极其严重的自然灾害,而他们能做的竟然是自救,这真的令人绝望。

我之所以提到阿勒颇和霍姆斯,也是因为那些摇摇欲坠的、像纪念碑一样诉说着战争苦难的战争废墟在地震后可能将成为平地。那些建筑在战争中已经变得松散,再加上重大的自然灾害,很可能不复存在。甚至一些在战争废墟中努力生存的生命,也可能因此离开这个世界。在地震之后,这些“纪念碑”可能会随之会坍塌,一切都将归零,好像战争就没有发生过。叙利亚北部的城市,在经历了长期的战争后好不容易有一点回升的起色,却遇到这样一场巨大的自然灾害,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无法留下。

有时候人们可能会想这些事情离我太远了,一点切实体会都没有,但我们人类其实是一个整体,无论哪边有困难,其他的人都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总有一天都会或多或少地与自己产生联系,我们也不应该对其他民族的苦难视而不见。

最后我想解释一下题目“叙利亚、土东,悲伤的平地” 的意义。平地可能有两层意义,首先是跟东非草原一样的黎凡特腹地,叙利亚的腹地是那么得平坦,在视觉上给我一望无际、无限延伸的感觉。另一层意思是那些摇摇欲坠的战争废墟,那些土耳其比较劣质的楼房在这场自然灾害之中被夷为平地。从宏观角度来说,这是眼前的事实;但从微观角度来说,这些所谓的平地是一种牺牲,它带走了很多人的生命。我真心希望以后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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