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根（短篇小说）（罪恶之地 小说）

一、明星死亡

6月30日晚八点半，当张大强和孙涛赶到翠庭花园D区2号别墅，秦晓丹已经被抬上救护车。医生只留下一句“怕是颅内出血，得赶紧抢救”的话，随即车门关闭，救护车拉响警笛飞速驶离。秦晓丹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27岁，因主演网剧《12345》而走红。她粉丝众多，仅在滨海市就有二十多万，刑警队长张大强也是其中之一。二十分钟之前，张大强正和老同学绿源区派出所所长孙涛在羽毛球馆打球。中场休息，两人坐在场边喝水，孙涛就是这时接到所里值班民警的电话。

“所长，刚接到110指挥中心的指令，秦晓丹在翠庭花园受伤，现在具体情况不明，我们正在出警。”秦晓丹！？孙涛的眉头微微蹙起，最怕明星在自己辖区出事，针鼻大的小事也可能被网络炒成治安大案，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检查和整顿。放下电话，孙涛对张大强说：“秦晓丹受伤，我去看看，改天咱们再打。”张大强闻言，把球拍、毛巾、衣服、水杯一股脑地塞进兜子，说：“我跟你一起去。”孙涛玩笑道：“哎，现在是我们民警的活，还没到你们刑警呢。”张大强没言语，拎起兜子先出了球馆。2号别墅门口，围观的人群缓缓散开，先一步赶到的民警李凯已经找到报案的女孩。

女孩说，一个小时之前，她遛狗回来，在小区大门口看到驶入一辆枣红色Q7，右后座车窗开着，里面的人像极了秦晓丹。她跟在车后追到D区2号别墅，看到了门口停着的正是那辆车。别墅的门虚掩着，有一男一女的说话声传出来。她继续靠近，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女子说了句“别拽我，我回家”。“笃笃”的高跟鞋脚步声越来越近，但随即，那脚步声就杂乱起来，女人又喊了声“别拽我”，紧接着就是一个奇怪的声响，然后里面安静下来，几秒钟之后，传出了男人颤抖的呼喊声——晓丹，晓丹。看来里面的人真是秦晓丹。秦晓丹怎么了？女孩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扒着门缝向里张望：只见秦晓丹躺在大理石地面，歪着头，人已失去意识。

旁边，一个男人瘫坐在地上，傻了一般。女孩顾不得害怕，她推门进去先探了探秦晓丹的鼻息——还好！再看那男人，眼睛发直，手脚都软了，上下嘴唇翕动着，努力了几次，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声—— 120，120。女孩被提醒，赶紧拨打了120，又跑出门大声呼救。路过的邻居来看过秦晓丹的状况以后说不能随意搬动，得等待救护车。期间，邻居悄悄问女孩是否报了警，女孩这才又拨打了110。“那男人是谁？”孙涛问。女孩摇头说不认识。孙涛又问那男人现在在哪，女孩说：“秦晓丹被抬上救护车，他也跟着上了车。”几人边说边走进别墅，女孩指出秦晓丹的倒地位置，距离大门两米左右。孙涛仔细查看了周围的地面，没发现什么异常。

再看整个大厅，左前方是一套组合沙发，正对沙发靠墙的位置是个电视柜，右侧有张大理石餐桌，桌上一个完整的生日蛋糕还摆在那里。餐桌右前方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铺着灰色的地毯，栏杆上绑着三个心形的气球，红彤彤的，印着“Happy birthday”的英文字母。再抬头看向二楼，二楼还没有装修，是毛坯状态。

孙涛的目光看过二楼之后又落到了一楼大厅的地面上，那有一个女式手包，孙涛在里面找到了秦晓丹的身份证。他看了看身份证号码，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张大强说：“今天是秦晓丹生日啊。”张大强伸手拿过那张身份证，看着上面的照片，渐渐的，他的眼睛竟有些迷蒙了。秦晓丹的证件照跟他的妹妹简直一模一样。张大强有个妹妹，可惜，五年前患了癌症，从此，生命定格在了27岁。很长时间张大强走不出失去妹妹的痛苦中，直到有一天在电视上看到秦晓丹——从那以后，他成了秦晓丹的铁粉。

如今，秦晓丹又遭厄运，他暗暗祈祷着上天能眷顾这个年轻的生命。“就是摔了一下，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摔成颅内出血呢？”说着话进门的人是小区物业赵经理，他听到消息着实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事匆匆忙忙就赶来了。孙涛没有心情跟他讨论医学问题，他想知道的是秦晓丹跟这个别墅，以及别墅里男人的关系。赵经理说，秦晓丹是小区业主，去年她在A区买了个公寓，三个月前又买的这栋别墅，别墅里的男人应该是秦晓丹的哥哥秦晓伟，这两个月他一直在这装修。

原来是兄妹俩！孙涛暗暗松了口气，没有八卦可挖，网上也就不会掀起什么大浪，一个普通的意外受伤事件而已，只要秦晓丹被救过来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张大强一直踱来踱去地看，现在终于开口问道：“我没住过别墅，也不懂装修流程，别墅装修都是从低往高装修吗？这楼梯连地毯都铺好了，如果装修二楼时往上运料怎么办？”

赵经理笑了：“装修师傅提醒过秦晓伟，回头再装修二楼时，大厅和楼梯不是白干了吗？可秦晓伟非让这么干，要求两个月必须完工。估计他是不想装修二楼了吧。”“不会吧？花钱买个别墅结果住在一个半毛坯的房子里？会不会是秦晓丹的装修钱不够了？”经理说：“就算今年钱不凑手可以明年装嘛，又不是没有房子住，现在这样，也是没法住，等到装二楼时又得费二遍事，更浪费。谁知道这兄妹俩怎么想的。”

这时，在进行现场拍照的李凯手机响起，他在接听了电话内容之后把孙涛叫到一边，悄声说：“医院那边传来消息，秦晓丹死了。”“死了！”孙涛有些震惊。“嗯，院方说秦晓丹入院时检测出高血压，加之后脑着地造成了颅内大面积出血，人刚推进手术室就死了。”孙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虽然老年人因摔倒致死的案例不少，可是秦晓丹年轻啊，这么就死了？

李凯问：“按报案女孩的说法，秦晓丹说了一句‘别拽我’之后就摔倒了，如果是秦晓伟拉拽导致的秦晓丹摔倒，他算不算过失致人死亡？”孙涛缓了缓神，说：“谁也不会预见到对一个年轻人拉拽一下会造成死亡，何况两人是兄妹，秦晓伟主观上不可能是故意害人，大概率应该是个意外。行了，现场没什么可看的了，咱们得去医院找秦晓伟聊聊了。”医院里，秦晓丹的尸体已经拉去了太平间。秦晓伟蜷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双手揪着头发，两行泪水无声地蜿蜒。

孙涛上前刚想问话，被张大强拦住。张大强在秦晓伟身边坐下，默默地递过一支烟。秦晓伟看了张大强一眼，接过烟吸起来，烟雾从他的嘴巴和鼻子里吐出来，每吐一口烟都伴随着尽量压抑的呜咽。几支烟过后，秦晓伟开口了，声音沙哑得让人揪心：“你是警察吧？我坐在救护车里时看到你们去了。”“对，我们是警察。秦晓丹这么年轻怎么有高血压？”张大强问。“家族遗传，我现在也有高血压。”秦晓伟说。

接着，秦晓伟讲述了事情经过，他说今天是晓丹的生日，他买了蛋糕在家等着，可是七点了妹妹还没来，他打了几遍电话催。可能电话打多了，妹妹不高兴，回来只在沙发上坐了坐就说要回家。他追到门口拉妹妹想让她吃点蛋糕，晓丹甩着手说“别拽我”，结果，一个没站稳就摔倒了。秦晓伟讲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泣不成声。从医院出来，张大强没上孙涛的车，他说要自己走走。

孙涛追问他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张大强只扔下一句：“这是你们的活儿，用不到我们刑警。”孙涛明白了：意外事件是不用移交给刑警的。

二、另有内情

秦晓伟很快就办理好了妹妹的一应后事，在烧过三七之后他就搬去了翠庭花园A区秦晓丹的公寓居住。现在秦晓丹的两处房产名义上都归他所有了。刑警队那边正在忙一个抢劫杀人案，张大强急于寻找线索。

这天，一个网络虚拟号码打进他的手机，听说话，对方还进行了变音处理。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的电话都是有重大线索提供，张大强内心一阵激动。然而，对方说到的却是秦晓丹死亡事件。那人声称，秦晓丹的死不一定是意外。秦晓丹没成家，父母也在八年前去世，她一死，财产自然由唯一的哥哥继承。秦晓伟是最大的受益人，又是他拽秦晓丹倒地的，所以不能排除他故意杀人的可能。说完这些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张大强简直哭笑不得，断定这是某个看多了推理电视剧的秦晓丹粉丝在进行案情假想，而这个假想有很大的漏洞，刨除兄妹亲情的因素不说，秦晓丹刚刚红起来两三年的时间，能有多少财产？若说受益，还是活着的秦晓丹会带给秦晓伟更多的好处。再说，人不是纸糊的，拉人摔倒进行杀人的成功率太低，谁会选这个方法？张大强只当是耳边刮过一阵风，对这个电话根本没往心里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同事日夜忙碌，终于侦破了那起大案，在郊区的废旧厂房抓住了主要犯罪嫌疑人。开车返回市区的途中，神秘电话又打进来了：“张队长，秦晓丹的案子你查得怎么样了？用不用我再给你透露点内情？”秦晓丹之死还有内情？这下，张大强的神经被触动了，他忙停下车问道：“什么内情？”

那人说：“其实这兄妹二人关系并不好，总吵架。秦晓伟没借到这个明星妹妹什么光，对秦晓丹早有恨意，他知道秦晓丹有高血压，那天没吃药，又喝了酒，拉她那一下本来就没安好心，张队长，你一定得好好查查。”说完又挂了电话。此人言之凿凿地说秦晓伟肯定有问题，张大强不能无动于衷了。若想了解兄妹二人的关系还得去他们共同生活的老房子。秦晓伟和秦晓丹从小居住在电业局家属楼。这是一处老旧小区，他们的父母曾经是电业局职工，八年前夫妻俩车祸去世后，兄妹二人又在这儿共同生活了七年。后来秦晓丹在翠庭花园A区买了房子搬出去，这老房子里就只剩秦晓伟。张大强找到了秦晓伟楼下的邻居刘大娘。

刘大娘五年前从乡下老家来滨海帮着带孙子，常年的劳作练就了好身板，别看年纪大了，可耳聪目明。她说自己刚搬来时秦晓丹上大学，只有假期回来，看着兄妹俩感情还不错，可是等到晓丹成名后就不行了。晓伟辞了原来的工作，游手好闲起来。两人也常常吵架，听着好像跟剧本有关。去年有一天晚上吵得最凶，两人是十点多钟从外面回来的，好像是晓伟闹了什么生日宴会，又把晓丹拽回来，两人大吵了一架，之后晓丹就买了房子搬出去单过了。至于这一年兄妹俩的情况她不清楚，刘大娘建议去找找晓丹的经纪人，她总听到晓伟在家时骂这个经纪人。

秦晓丹的经纪人姓吴。小吴回忆说：“秦晓丹死那天正是新戏杀青，又是她的生日，剧组办了个小型宴会。席间秦晓伟多次打电话催促晓丹去别墅。晓丹是宴会的主角，按理说不应该提前离席，但她实在怕秦晓伟再来一场大闹，没办法，向大伙道了歉还是提前走了。谁想到这一走就——”小吴摇头叹气。“‘再来一场大闹？’什么意思？”张大强问道。小吴说：“去年晓丹过生日那天他就闹过一次，”张大强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刘大娘说的那次吵架。

小吴接着说：“那天虽然是晓丹的生日，但并不是什么生日宴会，而是晓丹摆酒向造型师赔罪。”“赔罪？”“嗯，晓丹接了个戏，要求剪成短发，演员嘛，剧情需要刮光头都得刮。造型师给晓丹剪了头发，挺精神的，晓丹就拍了照片传给她哥看，没想到她哥像疯子一样把造型师给揍了，晓丹这才摆的酒给人家道歉。谁想到，秦晓伟一遍一遍给晓丹打电话催她回家，晓丹气得关了手机，秦晓伟找到饭店一顿大闹，硬是把晓丹拽走了。”张大强皱着眉头：“他为什么这样？”“晓丹说过，他哥要求她过生日这天必须在家。”张大强问：“有什么说法吗？”小吴摇摇头：“不知道。”

张大强边做记录边问：“据你所知，这兄妹俩平时关系怎么样？”“怎么说呢？晓丹是一直想帮扶这个哥哥，可是这个哥哥却是烂泥扶不上墙。最初秦晓伟是晓丹的经纪人，可秦晓伟只给晓丹接古装戏，把两个现代剧的好剧本放过了。你知道的，晓丹是因网剧走红，现在更应该趁热打铁，拍几部实实在在叫响叫座的片子才行。而这个道理就是跟秦晓伟说不通，晓丹这才找了我当经纪人。我给晓丹接了一部现代剧剧本，名家执笔，好导演好演员。结果，几天后秦晓伟就打了造型师，影响特别不好。晓丹一气之下买了翠庭花园的房子出去单过。不过，她还是惦记她哥，给他找了一份工作，但秦晓伟不干。晓丹怕她哥待成废人决定逼一逼他，虽然没说怎么逼他但我想应该是不再给他钱了。没想到，她逼秦晓伟没逼成，反倒被秦晓伟逼着买了别墅。”

“可那别墅的业主还是秦晓丹啊。”张大强说。

小吴苦笑着说：“晓丹去年刚买的房子，手里没有多少钱，所以这个别墅只能贷款，如果写秦晓伟的名字，他是个无业游民，能贷出款吗？再说，秦晓伟肯定有办法把别墅弄到手，现在不就到手了吗？”张大强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怎么看秦晓丹意外死亡这事？”小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意外，反正你们警方说是意外，我也给你说那么多了，你们自己去分析吧。”

张大强的脑中忽然有一个闪念，他放下笔盯着小吴的脸，问他有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小吴摇头否认了。邻居和经纪人的讲述让张大强越发觉得秦晓伟是挺怪，也确实有必要查一查种种怪异背后隐藏着什么。他忽然想起报案女孩，当日秦晓丹只是受伤，而且现场没有一点刑事犯罪的迹象，张大强便只是跟着看一看而已，如今既然要查秦晓伟，就得再去找女孩问问细节了。

三、“凶手”落网

翠庭花园大门口，物业赵经理正跟保安说着什么，张大强走上前打招呼，赵经理看着张大强觉得眼熟但没想起来是谁。张大强提醒道：“我是刑警大队的，一个月前咱们在秦晓丹的别墅还聊过装修的事呢。”“哦，瞧我这记性！”赵经理拍了拍前额，赶紧伸出双手来握手：“您今天来是？”张大强说：“想再了解点情况。对了，现在秦晓伟是你们小区的业主了吧？”赵经理说：“嗯，上周搬过来了。我们刚刚正聊秦晓伟呢。您说，妹妹刚死一个多月，他已经能每天去歌舞厅开心了，这人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听谁说的？”“小马，来，”赵经理叫过旁边站着的保安，“你给警察同志说说昨晚秦晓伟的事。”

那位叫小马的保安此时还是一脸愤然的表情，他说：“昨晚，秦晓伟喝多了，在这门卫室跟我好一顿白话，说街口歌舞厅里的姑娘漂亮极了，他天天在那跳舞，还说要带我一起去。您说，哪有家里刚死了人就这么乐呵的？”“哪家歌舞厅？”张大强问。“东街口的蓝梦。”张大强谢过小马，正要跟着赵经理进小区找当日报案的女孩。正巧，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报案女孩从车上下来。

张大强对女孩亮出证件，说明来意，女孩又将当日的情况讲述了一遍。“等等，你说刚追到别墅时隐约听到里面的人在说话，后来你再靠近，才听到了那句‘别拽我，我回家’”。女孩点点头。“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女孩尽力回忆了一会还是摇摇头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实在想不起来了。”张大强提示：“是跟过生日有关吗？”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后摇摇头。“跟拍戏有关？”还是摇头。“跟钱有关？”女孩眨着眼睛再想，突然，她眼睛一亮：“对了，好像秦晓丹说了一句‘那些钱应该足够你装修了，现在怎么装成这样？’”

张大强心内一惊，这句话太重要了，说明秦晓丹给了秦晓伟足够的钱，而实际秦晓伟却只装修了一楼大厅的部分，那么，剩下的钱呢？只能是被他私吞了。秦晓伟能做出私吞装修款的事，可见此人的确不地道，张大强内心的怀疑在不断升级。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快七点，夜幕落下时歌舞厅就该营业了。张大强在蓝梦舞厅里选了个不惹眼的地方坐下，然后用目光搜寻秦晓伟的身影。

八点多了，秦晓伟还是没有出现。这时，有个妖娆女子凑身过来：“老板，看你一直在这坐着，我陪你跳一曲吧。”张大强对那女子勾勾手指，女子把脸更加贴近，张大强对她耳语了一番，女子立刻站起身，将滑落的肩带拉正，转身进了舞厅的一个角门。

很快，有个光头从角门小跑着过来，对着张大强点头哈腰递上香烟。张大强拿出秦晓伟的照片说明来意，光头接过照片起身离去。十几分钟之后，光头带来了三个舞女，其中有一个就是那妖娆女子。

女子说这男的最近天天来，很开心的样子，每次都点好酒，小费给得也多，所以大伙对他都有印象。那天他喝多了，说自己现在有钱，他家的老房子里藏着发财的秘诀。秦晓伟所谓的发财就是他继承秦晓丹的两处房产，那么他所说的“秘诀”会不会跟秦晓丹之死有关。张大强追问道：“你跟他去家里看秘诀了？”“哪能呢？我们这可是正规歌舞厅，只是跳舞锻炼身体，从来不跟客人回家的。”舞女辩解道。

张大强此时没心情去分辨歌舞厅是否正规，他急于回局里申请搜查证，得去秦晓伟家找那“秘诀”。秦晓伟所说的老房子就是电业局家属楼。张大强和几名警员将柜子、抽屉，甚至角角落落都翻遍了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他累得坐进沙发，点起一支烟，在烟雾中思索着“秘诀”可能会是什么。目光不经意间落到面前的茶几上，那有一本杂志，花花绿绿的文章题目都挂在封皮上，一排红色的字瞬间吸住张大强的眼睛——无罪的杀人犯。他迅速翻到文章所在的页码读进去，这是个儿子杀害父亲的故事。父亲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有钱。儿子是个死性不改的赌徒，父亲一气之下说出要立下遗嘱，死后把钱都捐出去。儿子见父亲情绪激动，脸颊泛起潮红，知道这是老父亲的血压在升高，他故意跟父亲推推搡搡，父亲摔倒，后脑磕在地面脑出血死亡，儿子顺理成章继承了遗产。

合上书，张大强闭眼靠在沙发背上，他的眉毛紧紧拧着。虽然他心里不愿相信一个哥哥会残忍地去伤害自己的妹妹，但几天来的调查，加之现在找到的这本杂志，让他不得不怀疑，秦晓伟在依样画葫芦实施犯罪。

张大强心里升腾着怒火，恨不得马上将秦晓伟绳之以法。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查到的这些并不是能证明秦晓伟犯罪的直接证据。首先，舞女的证言就证明不了什么，秦晓伟完全可以说，他是为了快速走出失去妹妹的悲伤才去的舞厅，那是他的疗伤方式，或者还可以有更无赖的说法，妹妹死了我得到财产了不假，我高兴也不假，难道高兴就说明我犯罪吗？

至于这本杂志，他可以说，杂志里有相似的故事并不能说明我也会按照故事内容去做，就好像家里有《水浒传》，难道就说明我要聚众结义造反不成？所以，想给秦晓伟定罪，除非他亲口承认自己主观有意害人，否则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张大强决定，趁着现在秦晓伟正得意来个突击审讯，弄他个措手不及，也许能从他的言语中找到漏洞。

秦晓伟被带进审讯室，一副慌慌张张，做贼心虚的样子，对于张大强甩过来的鞭子似的目光，他的眼神闪烁着躲避。张大强把那本杂志扔在秦晓伟面前，秦晓伟头上的汗开始一层一层地往外渗，当张大强说出“歌舞厅”三个字时，秦晓伟的心理防线瞬间就崩溃了。

秦晓伟低头认罪，他说自己是故意拽倒秦晓丹。父母死后，自己既当爹又当妈照顾妹妹，她成名后竟然炒了自己鱿鱼，选了个外人当经纪人，又因为自己打了造型师大骂自己。秦晓伟心里气不过，让秦晓丹给自己买别墅以补偿他多年的付出，而秦晓丹买了别墅还是写在她的名下，只是让自己在里面居住，他心里一直憋着气。那天自己好心要给她过生日，可是她蛋糕也没吃一口起来就要走，说喝多了头疼，得回家吃降压药，秦晓伟想到了几天前在杂志上看的故事，在那一瞬间，他突然生出邪恶的念头，于是故意拽她倒地。

秦晓丹死亡一个月后案件终于真相大白，检察院以秦晓伟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秦晓伟没有聘请辩护律师，他要自己为自己辩护。在法庭上，秦晓伟对于检方的指控无力反驳，法庭当庭宣判，秦晓伟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无期徒刑。十天的上述期过去了，秦晓伟没有提起上诉。

四、剧情反转

一年后，张大强和孙涛在一家新开的羽毛球馆打球，出来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不行了，得赶紧吃点东西，今天早饭都没吃就被你拉出来了。”孙涛的眼睛在四处寻摸饭店，他看到了街口有家面馆。

两人走进面馆。此时早已过了饭口，店里没有客人，柜台里只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按着计算器算账。张大强选了张靠窗的餐桌坐下，点了两碗肉丝面。在等面时他留意到，这店里四面墙上都张贴着秦晓丹的海报，有秦晓丹独自吃面的，有秦晓丹和老人的合影，还有一张是秦晓丹秦晓伟兄妹俩跟老人的合影。老人端来两碗面放在桌上后转身要走，张大强忙请老人坐下聊聊。老人从柜台端了一杯茶，坐在张大强对面。张大强指着墙上的照片问：“秦晓丹以前常来您这吃面？”“这面馆整整开了二十年，晓丹也在这吃了二十年——”

老人看着墙上的照片，目光中带着一丝哀伤。“看您和秦晓丹不像是普通老板和食客的关系。”张大强捕捉到了老人目光中的内容。老人收回目光，说：“晓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她父母既是老同事又是老邻居。俩大人出车祸死了，晓丹去年也出意外死了，这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孙涛嘴里嚼着面条，含糊不清地纠正老人的话：“秦晓丹不是意外，犯人一年前就抓进去了，您还不知道？”“晓伟不是罪犯，我知道的，法庭上他说谎了。”

老人的话语虽轻，但仿佛一声大雷，震得孙涛连嚼面条的嘴都定住了，张大强两只眼睛也惊得圆了，老人继续说着：“谁也没有我了解这俩孩子，晓伟把晓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他不可能害他妹妹。”老人说，秦晓伟不容易，他爸妈出车祸那会，他在上海念大学，重点大学呢！可是晓丹刚上高二，没有人照顾怎么行？晓丹姑姑让孩子去她家，晓丹当时哭了，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当天晚上，兄妹俩来面馆，只听晓丹说，她不想去姑姑家，她就要待在自己家里，这里有妈妈的味道，去姑姑家，听到别人叫妈妈她会受不了的。晓伟拉着妹妹的手说了句“哥陪你”，之后他就向学校提交了退学申请。从那时起，晓伟既当爹又当妈，洗衣做饭，打工挣钱，晚上还要辅导妹妹的功课。晓丹要学习影视表演，晓伟给晓丹报了培训班，费用很高，他就每天打三份工。

老板顿了一下，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眼角的泪，接着说：“那段时间眼看着那孩子一天天消瘦我真是心疼。其实我知道，他们爸妈当年买了保险，再加上车祸赔偿金，给兄妹俩留下了不少钱，但晓伟这孩子愣是一分也不动，一直自己挣钱供着妹妹。不过，总算苦尽甘来，晓丹成名了，晓伟也不用那么辛苦了。这几年，晓伟是有点变化，对他妹妹管得很严，好多邻居都说他是控制狂，要我说，是这么多年来的压力太大了，但即便这样，要说他为了钱害妹妹绝对不可能。”张大强说：“听说兄妹俩这几年感情并不太好，总是吵架。”

老板说，“舌头哪有不碰牙齿的？俩人虽然吵，但吵完就过去了，他们还是总来我这吃面，我能看出来，感情一点没变。就说去年他们在我这店里讨论买别墅的事，我听得真真的。晓丹说哥哥那几年很辛苦，别墅要写在她哥名下，而晓伟坚决不同意。再说装修，晓丹要给他钱，晓伟不要，他说父母留下了不少钱，他原本是想给晓丹留着做嫁妆，现在就拿出一部分用来装修吧，足够了。所以，装修钱并不是向晓丹要的，而是这笔钱。”老人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看墙上三个人那张合影，幽幽地说：“晓伟可是个好孩子，好哥哥。”说完老人站起来又回到柜台。

张大强的脑子乱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老人口中的秦晓伟跟那个他亲自送进监狱的秦晓伟不是同一个人。他再次抬头看看墙上的照片，没错啊，是他！老人的说法和秦晓伟在法庭上的说法相悖，老人没有必要说谎，难道是秦晓伟说了谎？没有理由啊！

谁会编造一个谎言把自己送进监狱呢？张大强坐不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拍在桌子上，起身向外就走，孙涛大口喝了一口汤也追了出去。两人打车直奔翠庭花园，在物业赵经理的帮助下打开了秦晓丹在A区的住宅。秦晓丹卧室的东墙是一面照片墙，有一家四口的合影，更多的是兄妹二人的照片。

张大强看到了一张秦晓伟在上海复旦大学门口的照片，看到了每一年秦晓丹过生日时的照片，最近的一张照片右下角打印的日期是两年前，时间是7月7日，是秦晓丹生日之后的一周，也是殴打造型师风波之后的一周，照片中秦晓丹伏在秦晓伟的肩上，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中灿烂地笑着。照片墙下面有一架梳妆台，张大强拉开抽屉，一张工商银行的存折躺在里面。打开存折，张大强看到户名是秦晓伟，去年五月份提取出了二十万元，这应该就是秦晓伟装修别墅大厅的钱数，存折里还有五十万。

张大强想起报案女孩听到的那句话“那些钱应该足够你装修了，现在怎么装成这样？”张大强一捶脑袋，是自己理解错了，以为是秦晓丹给了秦晓伟足够的装修钱，而秦晓伟为了私吞一部分钱款才只装了客厅。现在看，错了，秦晓伟的做法另有原因。一瞬间，张大强的脑子里竟然像拉洋片似的次第滑过审讯秦晓伟时的一幕，审讯过程太顺利了！张大强感觉到出了问题，可问题出在哪儿呢？他的目光又看向抽屉，里面还有一张名片，张大强拿起来，只见名片上赫然印着“圣心心理疾病治疗中心——王凯医生”。

五、心理疾病

张大强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心理疾病治疗中心，据王医生介绍，秦晓丹没在这看病，她是带着秦晓伟来的。秦晓丹说他哥睡眠黑白颠倒，时常表现出狂躁和焦虑，而秦晓伟坚称自己没病，不配合诊断。王医生只得采用了催眠法，想以此引导秦晓伟在催眠状态下袒露内心。渐渐的，秦晓伟面部开始紧张扭曲，嘴里不停地喊叫，接着，头上豆大的汗珠就往下滚，王医生赶紧结束催眠，将其唤醒。说话间，王医生已经让助理找到了去年的诊疗记录本，他把记录的内容给张大强看，张大强看到记录着一行文字：爸，妈，别去坐车，危险，车祸……晓丹，晓丹，站住，危险，站那别动！快给我纸、笔。张大强看得一头雾水，忙问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

王医生解释道：“这是秦晓伟在催眠过程中说的话，结合他当时的样子，可以肯定他看到了两个恐怖的场景，一个是关于他父母的，一个是秦晓丹的。秦晓丹说过，他们的父母死于车祸，而秦晓伟没去过现场，所以他看到的关于父母车祸的场景应该是他做过的梦。至于后面有关秦晓丹的，不知是什么意思。我结束催眠后问秦晓伟，可他什么也不说，拉着秦晓丹就走。”

张大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他看到记录本的最后一句，问道：“这个给我纸和笔是什么意思？”王医生说：“应该是在他的潜意识里要把梦画下来。”张大强忽然想起自己去电业局老房子搜查时在抽屉里看过一幅彩笔画，画的是翠庭花园的别墅大厅。原本张大强以为这是大厅装修好之后秦晓伟照样子画着玩的，如今看来，还可以有另一种解读，会不会是秦晓伟梦到过那样的大厅，他把梦境画了下来，然后装修别墅时按照那个样子进行的装修？张大强记起那幅画中在楼梯一、二两级台阶处画着一个红圈，那应该是秦晓伟重点关注的地方。张大强谢过王医生又去了翠庭花园的别墅，他直奔楼梯而去。

去年秦晓丹是在门口倒地，所以在勘察现场时没有留意楼梯，何况二楼还是毛坯，也没有必要上楼去看，更是不用去踏足楼梯。而现在，张大强隐隐感觉到，那里暗藏玄机。楼梯上铺着灰色的地毯，张大强抬起脚向第一级台阶迈去，台阶竟然被踩踏变形，是软的！踩踩第二级，也是软的！第三级——那才开始是正常的硬面台阶。

张大强扬手掀起地毯，他惊呆了：只见一、二级的台阶的左半部分都被换成了海绵！

六、真相大白

监狱的探视间，桌子的两侧分别坐着秦晓伟和张大强。秦晓伟穿着号服，整个人瘦了一圈。他看了张大强一眼，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张大强把存折和王凯医生的名片放在桌子上，秦晓伟只是淡然地看了看就收回目光还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张大强又说：“别墅的台阶是软的！”秦晓伟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表情，他这是打定了主意，什么也不说。张大强想了想，点燃了一根烟递给秦晓伟，自己也点燃一颗，吸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秦晓伟面前，说：“这是我妹妹，跟秦晓丹长得很像吧？——我很疼爱她，可是她也死了，也是27岁那年，是癌症，不是意外！”

说到这里他已经动心伤情，声音有些哽咽。秦晓伟嘬了两口烟之后开了口，那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晓丹也不是意外，至少对于我来说。”“其实你只要咬定没有想到拉一下会让她摔倒，更没想到摔倒能导致她的死亡，就没人能判你有罪。”秦晓伟似笑非笑地咧了一下嘴，又吸了两口烟，说：“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不有意透话给保安，不告诉舞女发财秘诀，不故意留下杂志，我连法庭都不用上。”张大强夹着烟的手一抖，烟灰抖落在桌上：“你说什么？给我打电话的人是你？”秦晓伟点点头，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存折和名片，说：“没想到一年后你还能查到这些，你是个敬业的警察。好了，反正我已经关进来了，不妨把一切都告诉你，就算是对你辛苦奔波的回报吧。”秦晓伟抬起眼看向半空，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他幽幽地说：“你应该知道了，我的父母是车祸去世的。

其实，在车祸之前一周，我梦到了他们在车祸中丧生。当时没在意，梦嘛，怎能当真？人这一辈子什么样的梦做不到？可是没想到，数天之后，他们竟然真的……”秦晓伟的眼睛里泛起泪光，他又猛吸了一口烟，呛得咳了两声，之后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讲述。“父母死后，晓丹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退了学，回家守护她。晓丹大学刚毕业就接拍了一部网剧，那天，她跑着回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真为她高兴，可是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噩梦。”秦晓伟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恐惧：“那是一个别墅，我在给晓丹准备生日蛋糕，晓丹从台阶上走下来，忽然，脚下一滑，她仰头倒在台阶上，头就磕在第二级台阶靠近栏杆的位置。

好大的声响，当我跑过去时，她脑后已经有血淌了出来，染红了灰色的地毯。我张着手，不敢动，我只能喊，声嘶力竭地喊她，我希望她能听见，能睁开眼，可她——”秦晓伟越说越激动。张大强忙安抚他的情绪，说道：“梦就是梦，不能当真的。”“我也不想当真，可是有我父母的车祸在那摆着，我能对这个梦无动于衷吗？如果换作是你，能无动于衷吗？”张大强被秦晓伟问得无言。秦晓伟说：“从那时起，我就中了心魔。”秦晓伟将梦的每一个细节画在了纸上。梦境中妹妹是短发，于是他控制妹妹不让她剪发，梦境中有生日气球，他要求妹妹的生日必须回家和他一起过。后来，妹妹当了演员，剧本中的内容又成了秦晓伟的防范点。

然而，他审核过的剧本，在拍摄过程中也会出现改动，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干脆限制妹妹接演现代剧。后来妹妹私自换了经纪人，经纪人给晓丹接了现代剧剧本。晓丹剪了短发，秦晓伟虽然揍了造型师发泄怒气但他还是崩溃的，他有种兵临城下的紧急感，他越来越相信那个梦境会成为现实，他不能眼看着妹妹的命运一步一步在向着那个噩梦走去。但是，一年来，妹妹对自己越来越抵触，也是，她已经长大了，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鸟，自己根本做不到将她时时刻刻拘在眼皮下保护。怎么办？秦晓伟急切地苦思应对之策。那天，他鬼使神差般走进了寺院，求了一支签。签文上四个字——大禹治水。解签和尚说：“水之势不可改，堵无功则可导之。”

秦晓伟眼前一亮，是啊，既然梦中的情景一定会在现实中出现，阻止不了，那么就应该换个思路，去引导这个情景在何时何地出现，结果自然更易掌控。秦晓伟进行了一番谋划之后开始寻找符合他梦境标准的别墅并让妹妹出钱买下。距离晓丹的生日只有两个月，没有时间全部装修，好在梦境中只有大厅和楼梯的部分，他让装修工人只装修了这部分。重要的是楼梯，因为妹妹倒地时，头应该磕在一、二级台阶上。秦晓伟一锤一锤将台阶砸开，清理了坚硬的水泥，将台阶换成柔软的海绵，之后铺上地毯。忙完这一切，天边已经现出黎明的曙光。

电子日历的时间显示这天是6月30日，正是晓丹的生日，秦晓伟要在这天解救妹妹。心魔告诉他，梦境只在现实中折射一次，如今可以放心地让妹妹摔倒，毯下乾坤自会保妹妹性命无虞，同时，噩梦魔咒立解。秦晓伟并没有补上一觉，他先是不停地仰头倒在台阶上进行测试，之后又在别墅里踱来踱去，想着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在确定万无一失之后，秦晓伟出门买了生日蛋糕，气球，回来将别墅布置了一番，忙完这一切已经是晚上七点，晓丹还没回来，秦晓伟便不停打电话催着。

终于，晓丹回来了，可她只略坐了坐，连蛋糕也没吃一口就要走，晓伟当然不能让。妹妹已走到门口，他拽了一下，没想到晓丹竟然在门口摔倒，秦晓伟整个人懵掉了，看看地上躺着的妹妹，看看自己精心设计好的楼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秦晓伟说到这，身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紧紧闭上双眼，泪水仍蜿蜒而下：“晓丹死后我才把一切想明白，梦和现实偶尔会有重叠，而我却把这种重叠当成了天机，以为自己能洞悉天机。当然，也是因为关心则乱，我认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所以，她过生日我紧张，她剪了头发我紧张，我一步步地把梦境打造成了现实，想人为地把控危险，殊不知，全是错的！如果不是我逼着晓丹生日那天必须到别墅去，就不会有那个意外发生。”

说到这，秦晓伟抬头看着张大强：“办理完妹妹的后事，我就想着怎么惩罚我自己，所以我给自己制造了足够的故意杀人罪的动机和证据，然后引导你去查，我希望你把我抓起来送进监狱，死刑也好，无期也罢，总之，我要用整个人生来接受惩罚。”张大强听到这里，他觉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住，快要窒息了，缓了好久才说：“我们可以向检察院提出申诉请求再审。”秦晓伟淡然一笑：“别费心思了，我坚称自己主观想杀人，你们有什么理由说我无罪？再说，我现在已经在监狱里，我有无数的办法把自己关死在里面。”张大强摇摇头，离开了监狱。

他发动车子，又一次去了王医生的心理诊所，他想弄明白，秦小伟到底是怎么想的。听完张大强的叙述，王医生仔细分析道：“其实，梦见车祸是很常见的，秦小伟却把父母的车祸与自己的梦强行联系到一起。秦小伟是偏执型人格，从此以后他就认定自己能洞悉天机，梦到的灾祸一定会发生。他梦见妹妹出事后，忧虑的心态影响了他的一系列行为。在心理学中，有一个概念被称为‘自证预言’，也叫做‘俄狄浦斯效应’，出现这种心理症状的人即使表面上想回避预言，却会不自觉地按预言行事，最终令预言发生。所以说，秦小伟是一步步地将自己的潜意识化为了现实。”

张大强走出监狱时心情异常沉重，自己办了一桩错案，想要纠错却束手无策，那是一种“眼看着”，“明知道”，却无力改变的无奈。他的耳畔回响着秦晓伟起身要回牢房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是个罪人！在你们眼里，“罪”就是违法行为，其实这个字还有另一重含义，那就是背负着没有尽头的痛苦

。作者简介：田雪梅，教师，多篇中短篇故事发表于《故事会》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