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陈荣钢
1996年的电影《冰血暴》在20年后成了美剧大IP，这是「科恩兄弟」一开始没想到的。
《冰血暴》（1996）
从2014年到2020年，美剧「冰血暴」系列从第一季出到第四季，尽管主创人员不尽相同，但这部剧自始至终保持着一致的故事风格。这种独特的讲故事的方式也是「科恩兄弟」众多拥趸愿意接受并喜爱其美剧版本的原因，它的风格和电影版《冰血暴》一脉相承。
《冰血暴》（2014）
《冰血暴》的片名始于一座名叫法戈（Fargo）的美国北方小城，现实中这座城市位于北达科他州东部，不过故事主要发生在与之毗邻的明尼苏达州全境。无论如何，白雪皑皑的偏僻之地为整部剧定下了环境基调，在这里平静祥和的外表之下暗流涌动。
保险销售莱斯特（马丁·弗里曼饰）是个唯唯诺诺的人，过着寡淡的小镇生活，没有什么惊喜，也没有什么灾祸。莱斯特总是被妻子和老同学欺负、羞辱，当然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莱斯特忍气吞声，默默接受了这种生活的常态。
直到有一天，莱斯特在医院遇到一个名叫马尔沃（比利·松顿饰）的神秘人物，他让莱斯特考虑一下改变这种窝囊的日子。莱斯特后来知道，马尔沃是一名冷静而有礼貌的职业杀手，正是他把自己的生活拉入深渊。
被激活的莱斯特终于杀死了妻子。警长很快赶到了莱斯特家。就在这时，接到莱斯特求助电话的马尔沃也赶到了现场。然而，马尔沃杀死警长后一走了之，留下了莱斯特无法处理的烂摊子。他告诉女警莫莉（艾莉森·托尔曼饰）妻子和警长都死于一个叫马尔沃的人之手，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这是《冰血暴》第一季的故事，是什么推动了这种「科恩兄弟式」的故事向前发展呢？故事就像放烟花，保险销售员莱斯特是爆炸的原点，而一旦爆炸就没有后路可以回头。尽管美剧版《冰血暴》的编剧不是「科恩兄弟」，但势必受他们启发，据说「科恩兄弟」也在剧中担任过监制。
在《冰血暴》里，「岁月静好」的普通人生活那么脆弱。第一季里「偶然」在医院撞见马尔沃的莱斯特，第二季里「偶然」开车撞人的佩吉（克斯汀·邓斯特饰），第三季里「偶然」遇见心上人而心生歹念雇凶抢劫的雷（伊万·麦克格雷格饰），三件偶然的事彻底改变了三个普通人的命运。
他们没根本有能力扭转突如其来的困局，情况只能急转直下，用错误遮盖错误，用谎言遮盖谎言。莱斯特杀死妻子后撒谎做伪证，佩吉把被汽车撞倒的人关押了起来，却没想到被她撞到的是黑帮大佬的儿子，而雷彻底从一名保释官变成了惯犯。「好人」是会做坏事的——反讽的精神贯穿整个系列，犯错误之前人们是本分的推销员，热情的理发师，认命的公务员。从这个意义上说，《冰血暴》也是一出小人物众生相的悲剧。
在《冰血暴》的世界里，在「原点」被燃爆之前，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祥和，淳朴的明尼苏达人礼貌、友好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程度。然而越是表面看似平静的生活越蕴含着压抑和人性之恶的潜能。「科恩兄弟式」的故事中埋藏着一种假设，所有人都会为平静生活的虚假面目付出代价。平静是表面和暂时的，只是主角们不能去直面生活中的困难，那么更严重的困难就会「不经意」找上门来。
莱斯特不愿改变被欺侮的懦弱生活，佩吉不愿直面和丈夫的生育困境，这些在「科恩兄弟式」的故事中都是危险的，它们有某种被积蓄的能量，只需偶然事件就能把引线点燃。或者用另一个比喻来形容，那就是终于溃坝决堤的洪水。在故事色彩由鲜明转入暗淡和血腥之后，主角们既刺激又热闹的「新生活」呈现在观众眼前，《冰血暴》似乎在暗暗嘲讽「莱斯特们」——「有谁能保证不遇上点什么事呢？」
从第一季到第四季，巧合、宿命、悖论、谎言、误解、陷害、反讽都是《冰血暴》剧情的钥匙，它们戳破了笼罩主角乃至整座小城的气泡，让压抑、罪恶、暴力、逃避暴露在阳光下，就像雪地上的脚印一样无处藏匿。故事可以从原点往任何一个方向走，它本可以是完全随机的，但编剧似乎在玩一种把戏，让观众误以为偶然就是偶然，坏事如果要发生，那么它总会无可避免地往最坏的情况发展。
这种「宿命之网」在去年上映的第四季里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每个人都是原点，都等待被「引爆」，并且被「引爆」的不再只是个人生活的平和假象。
第四季的故事加入了「二战」后美国移民的社会背景。故事发生在50年代堪萨斯州的两大黑帮团伙之间，加农（克里斯·洛克饰）是非洲裔团伙的黑帮老大，他们的死对头是法达（詹森·舒瓦兹曼饰）领导的意大利裔黑帮团伙。两家黑帮为停战想出了互换人质的办法，双方首领把各自的小儿子送给对方抚养。然而，协议没有维持太久，很快随着意大利黑帮老大的去世而彻底失效，双方再次陷入无止尽的交战中。
正如片中一句台词所言：「如果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那么到底怎么成为美国人呢？」移民文化的「大熔炉」愿景承诺了一个彼此和解的美好社会，之如明尼苏达州的小城生活那样，然而它的脆弱性也不言而喻。有批评者指出第四季《冰血暴》失去了这个系列的初衷，转而去探讨一些太主流的问题。但反过来说，新剧仍然保留了前作的「反讽」内核，而两家黑帮之间的恶斗和解决恶斗的奇怪协议也是更大社会背景的隐喻。
电影版《冰血暴》的精神在美剧中延续下来，这离不开初创剧作家诺亚·霍利的努力。《冰血暴》的片头总有这样一句话，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应幸存者的要求，他们的名字已经更改」。这种黑色喜剧式的开篇似乎在提醒观众，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类似故事的主角。
同样，霍利把这种精神复刻到电视剧中，融入了一系列完全不同的人物和情节，这些人物是电影版人物的镜子，有某种普遍意义上的相似性。因此，美剧在情节上与电影无关，但风格保留了下来，并且让「冰血暴」系列成为「科恩兄弟」在美剧世界中的化身和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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