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起的文旅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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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 | 文旅商业观察
领域 | 文旅地产
01
天色黑下来时，四周高楼的灯逐渐亮起，包围着漆黑的安徽淮南志高神州欢乐园。
大门前杂草丛生一片寂静，号称亚洲最高的山体摩天轮“淮南之眼”经过十多年日晒雨淋，早已锈迹斑斑，矮墙、铁丝把这里和周边隔开。野狗会在这里出没，野猫也藏在某个角落，它们叫起来像婴儿啼哭。
今年5月，附近淮南剧院工作的夏舒晗路过这里时，曾在晚上遭遇过七八条野狗的围攻；还有静静伫立在荒芜之中的那些破败建筑，总是让她情不自禁加快脚步。
当地人戏谑这里本该是黄山、九华山之后的“安徽旅游第三大胜地”，而曾几何时，志高文化科技动漫产业园号称要投资100亿、规划占地3200亩，荒废烂尾后，今日景色令人唏嘘。
一份2010年淮南市政府与山东泰安志高集团签署的合同显示，该项目包括主题公园、动漫科技研发基地及交易园、配套商住用地三部分。
规划里最亮眼的部分当属淮南志高神州欢乐园，甚至曾喊出“亚洲最大的游乐场”口号。
整个园区更是以“方舟广场、奇奇乐园、淮南王国、火红迷林、泰坦冰川、达芬奇镇、时光岛、第九星河”八大主题区域打造出当时堪称“亚洲最大的游乐场”，远超2007年开园的芜湖方特欢乐世界。
时过境迁，2010年3月，淮南志高欢乐园项目动工，计划于2011年“十一”开园，随后又于2013年底彻底停工，随着央视《焦点访谈》近期报道，这座停工十余年的“烂尾乐园”再次走入业内视线。
据央视新闻官方微博，这个招商引资项目被冠以各种新潮名头，操盘企业却暗地里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时任淮南市长曹勇滥用权力，用土地换股权，造成15.26亿元经济损失。目前，相关责任人已受到法律制裁。
近年来，淮南市有关部门在市政府网站等网络问政渠道上多次对“淮南志高神州欢乐园”的烂尾问题做出回应，称将采取多种措施，引导该项目进行盘活和利用。但过去多年，该项目从未实际复工。
企查查APP显示，淮南志高文化科技动漫产业园关联主体公司为淮南志高动漫文化科技发展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2010年，注册资本800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江焕溢，股东包括泰安志高实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安徽润龙商务信息咨询有限公司、淮南市城市建设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姚竣豪，分别持股61%、15%、15%、9%。
风险信息显示，该公司目前已成失信被执行人，失信总金额超4.56亿元；同时存在21条限制消费令、3条破产审查案件。2022年8月，该企业被吊销营业执照。
此外，该公司大股东泰安志高实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因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案件被淮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强执8.26亿元。同时，志高集团存在多条失信被执行信息，涉案总金额超6.2亿元。
多年后，这个烂尾乐园的窘境被曝光在了公众面前，没有乐园的欢声笑语，只有一片废墟和被施工队遗弃的水泥搅拌机。
02
从明星项目到烂尾工程，根本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据央视报道，淮南市司法局副局长何云朝是这个烂尾项目的核心调查人员之一，他的解释是，“根本原因是企业盲目扩张，深陷债务危机，资金链断裂，运营难以为继。”
公开资料显示，作为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地产开发商，在2010年，志高集团以小博大，有着天量的土地储备，其土地储备规模甚至一度超过国内的地产龙头企业万科。
彼时，志高在全国拥有多个类似淮南的项目，商业模式都是“主题乐园+房地产”。在其官方宣传中称，集团“凭借强大的实力经营开发了一批具有巨大社会影响力、经济效益好的公共文化旅游、科技及商业房地产项目，起到了示范引领作用。”
但事实上，据多家媒体报道，志高集团主席江东廷通过主题公园项目向各级政府拿地，尤其在房地产和主题公园领域，迎合部分三四线城市政府对大投资、大项目喜好，在不具备主题公园运营能力和市场前景的背景下，开发房地产和倒卖土地成为其最主要的盈利来源。
淮南项目上，志高集团的投机性显得肆无忌惮，不但没有开发房地产，而是一边建设欢乐园，一边暗地里寻找买家倒卖土地使用权。
淮南志高动漫产业园于2010年3月份开工，2011年9月，志高集团由于违规占地被当地国土部门处罚，并于2013年5月被安徽省国土资源局查处后停工。
在项目完全被叫停的背景下，志高集团于当年7月通过华宸未来和湖南信托获得2.999亿元融资，在此之前志高集团还从长安信托获得3亿元融资，而两期信托融资均以志高淮南项目和龙岩项目股权及土地作为抵押，两期融资最后毫无悬念违约。
除了“零地价”出让土地、用土地换股权以外，导致项目烂尾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当地立项缺乏科学性。
当年一条关于该项目预期经济效益的新闻这样报道：园区设计年接待游客350万人次，可拉动淮南年整体旅游经济效益50亿元，将成为安徽新的标志性生态文化旅游项目。
央视披露双方在合同中写道“甲、乙双方对项目的良好前景和潜在风险进行了深入探讨，并达成一致意见”。
但事实上，上马主题乐园的决策从一开始就充满高风险。后来志高在盘锦、龙岩、信阳等许多地方的类似项目陆续烂尾，并欠下巨额债务足以证明这一点。
最终志高集团也倒在这个灰色的游戏中，一起倒下的也不乏参与这场游戏的政府官员。
志高集团掌门人江东廷因为涉嫌非法转让、倒卖土地，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处罚金6500万元，原安徽省商务厅长、曾担任淮南市市长曹勇落马也与志高集团有关。
更令人扼腕的是，淮南志高神州欢乐园留给当地政府的并非简单一个烂尾项目，其项目烂尾背后还牵扯着债务、土地抵押纠纷、建筑商和供应商欠款和失地农户及业主们维权等诸多问题。
03
对于00后淮南女孩夏舒晗来说，淮南志高神州欢乐园本该不是这个样子，这家烂尾的主题乐园承载了她和小伙伴们的全部童年期待。
据夏舒晗回忆，由于淮南没有大型游乐场，老牌游乐园龙湖公园娱乐设施也老旧不堪，在她们这些90后、00后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位置。
她们中不少人听过父母的PUA：好好学习，等神州欢乐园开业了就带你们去玩。
后来的故事人尽皆知，距该园最近的淮南公交628路“志高动漫”站已改名为“国槐路”，淮南人还是要不辞辛苦跑到芜湖方特乐园才能打发周末和节假日的亲子时光。
淮南人的乐园梦破灭了，离不开当时开发商制造的一连串美丽泡沫。
讽刺的是，江东廷和志高集团每到一个地方投资，通过信贷和融资获得资金后，会通过慈善活动来赢得政府信任，并借此获得地方政府在相关产业扶持方面给予财政和政策支持。
待地价大涨后整体转让，成就了志高另外一段传奇：无须首付地通过杠杆原理将自己的财富在短短几年间迅速放大百倍，达到几十亿身家，江东廷还在2013年获得中国年度慈善人物。
值得关注的是，志高集团利用各地园区资产相互抵押、担保融资，拆东墙补西墙的资本故事烟消云散了，但文旅行业不乏类似玩法。
旅界此前报道，国内知名“文旅古镇运营商”伟光汇通作为和地方政府的唯一签约主体，在签约后从多个项目中销声匿迹，在伟光汇通内部被美其名曰“品牌输出”。
有媒体披露，山东济州古城已经开工三年多，但直到现在也未见雏形，而周边配套的商业住宅却卖得如火如荼，引起了不少济宁市民的不满，称“建了一个城楼，周边五千的房子蹭蹭涨到一万多，现在周边的房子都卖完了，还是只有一个城门楼子”。
而现在，在伟光汇通自己的官方公众号上，济州古城既不属于运营项目，又不属于在建项目、待建项目任何一个。
文旅项目因为投资巨大，占用土地面积也较广，一旦烂尾对当地影响极大。
去年3月，淮南市高新区开发投资有限公司通过拍卖，以5.05亿元的价格获得欢乐园的土地及地面设施的所有权。随后，淮南市政府邀请了几家国内知名的主题公园运营机构，对项目进行实地评估和论证。
淮南市高新区开发投资有限公司背后由淮南市山南新区管理委员会财政局100%控股，相当于当地政府咽下了这颗十年前亲手种下的苦果。
安徽省淮南市政府新闻发言人胡德春表示，“市政府形成了初步的处置意见，第一、原来的员工宿舍改建为人才公寓；第二、主题展览馆改造为市科技馆，并且引入文化传媒产业加以利用；第三、目前尚未建设的土地抓紧进行规划设计，待新一轮的国土空间规划批准后，尽快进行盘活和利用。”
这个规模庞大的招商引资产业园项目落寞收场，揭开了国内一些文旅地产项目浮华背后的灰色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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