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一声雷，本村、本家堂弟阿文，又犯病了。这次再也没有醒来。
阿文是我本家六叔的儿子，长得高高大大，身材魁梧。对誰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性情温和、恬静。他小我几岁，五十刚出头，常年在外地打工。在我印象中，阿文身体一直不错，咋能说走就走呢？
阿文是我们村最早一批出去打工的人。出去以前，一年到头，守护着几亩薄田，整日在田间劳作，任劳任怨，不怕苦，不埋怨。为人热情，豪爽。村里大事小情，婚丧嫁娶，都少不了他的身影。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阿文是家里长子，下边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所以他很小时候，就辍学回村，毫无怨言，和六叔一起，默默担负起全家的吃喝拉撒。记得小时候，阿文七八岁就能开拖拉机。每到割麦季节，小小身躯，驾着高高大大的拖拉机，在打麦场地上，在烈日炎炎的午后，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驰骋。如今回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五味杂陈，无以言表。除了一声叹息，还能说啥呢？
后来阿文成家了，还守护着那些薄田。尽管不辞辛苦，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钱。孩子一天天大了，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生活愈发难以为继。思来想去，一狠心，阿文加入南下打工队伍，成了城市中的农村人，农村中的城市人。干过摩的，贩卖过水果。刚到城市那段时间，由于语言不通，饮食习惯不一样，不熟悉城市城管、交警执法，别说赚钱了，有时候亏的底朝天。渐渐的，摸着门道了，也懂得和城管、交警打游击了，当然，违法乱纪的事，是不会做的。由于为人诚实，贩卖水果足斤足两，城里大妈、大爷都喜欢买他的水果。后来，在一位城市大妈介绍下，进来一家电子厂上班。工作稳定了，收入也一天天高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阿文把孩子、老婆接到城里，他还想把六叔接到城里，一家人其乐融融。无奈故土难离，六叔难舍老家老院，只好作吧。阿文为人热情、豪爽，村里有出去打工来的，只有找到他，一律接待，管吃管住，直到找到工作。一到春节放假，阿文一家人都回浩浩荡荡，赶回老家过年。那几天，走家串户，递烟喝酒，侃大山，家长里短，好不热闹。此情此景，仿佛就在眼前，兄弟，你咋能不声不息走了呢？
去年夏天，阿文回老家过了几天，说是想陪陪六叔过一段时间。后来才知道，他是病了。人一病，就是想回老家，想老人。这是人类最朴素、最真挚情感，毋庸置疑。那怕这个时候，阿文也没有把实情告诉我们这些小时候玩伴，怕我们担心，难活。怕影响、打扰大家心情、生活。客观讲，阿文这病，其实这时候很严重了，时好时坏，本应好好休息，不能再劳累了。只是忙惯了，闲不下来，没太当回事。再说，如果辞工闲置在家，工作没了，保险也没了，六叔身体也江河日下，毛病百出，需要大把金钱维持，孩子们虽然也成家立业了，但你还想为他们发挥余热。所以，病一有点好转，又去上班去了。这是多么沉重、无可奈何事啊。兄弟啊，你这是拿命来博，换取那微薄收入。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底层老百姓不得不过的生活。
你还是倒下了，倒在那个阴雨连绵晚上，戚风悲雨。上班期间，你还感觉好好好的，下班吃过晚饭后，毫无前兆病魔发作了，它来的那么迅猛，那么无声，以至于你无法给家人们交代后事，那怕一句话。有人说，你太傻了，明知有病，为啥不好好静养呢，孩子也大了，他们的事，由他们做，但你还是义无反顾去搏命，去发光，那怕是微弱的光。
有时，我天真想，如果你不再执着，卸下肩上的担子，不再负重前行；如果你不是农民，那怕某个机关小小办事人员，或许、或许……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一股莫名悲伤涌上心头，我无以言表，唯有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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